成家
曾用标题：《两个爸爸》
上
上海某私立幼儿园大班的老师都在猜测郑云龙到底是不是单身。
蔡老师说，这很好猜，肯定有女朋友，人家这么优秀，还有爱心，一直帮糯糯爸带孩子。
蓝老师争辩，没有吧，他从来没提到过。
刘老师说，哪能没老婆呢，你没看到郑先生这衣品？而且角角落落都拾掇得很干净，还有熨衣服的折痕。
王老师辩驳，老婆是没有的啦，糯糯、糯糯爸和他一起住。
糯糯和郑先生没有血缘关系，糯糯爸又离异——博学的蔡老师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那郑先生和糯糯爸……
你可拉倒吧，刘老师说，开学时他俩一起来送糯糯，被教务处主任误会了，他俩连连否认，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那他俩是什么关系，年少的蔡老师懵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可能吧，单纯的同居室友？蓝老师推测。
蔡老师对此保留意见。
他们这么八卦，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幼儿园马上要办亲子活动，要求最好两个大人到场。
这个规定其实有点为难人，所以单方家属来也可以，但是有些环节就不能参加了。
糯糯爸经常出差，极大可能不来，他们就猜测郑先生会不会带另一半来。
郑云龙确实在常人眼中非常优秀的人，如果不是糯糯抱着他，把他从云霄拽进了人间烟火，幼儿园的老师们连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不敢讨论。
幼儿园老师里也有人曾看过他演的音乐剧，回头就拉扯着自己的小姐妹呐喊这是神仙啊！
外形气质上佳、工作能力出众，虽然性格礼貌疏淡，但是拥有爱小孩的一颗热心，极具反差的形象让他在大班家长圈教师圈的人气非常高，几乎可以组建出一个糯糯叔叔应援会。
比起来，大家对糯糯爸爸就知之甚少。
大部分家长不认识糯糯爸爸，因为开学起就没见过几次，都是郑云龙或者朋友亲戚来接糯糯。
糯糯是这学期新来的小朋友，但融入得很快。
蔡老师是糯糯的音乐老师，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因为糯糯天分很好，又喜欢唱歌。
由于某次无意间发现了糯糯的小秘密，他对糯糯的关注也比较多。
但因为经验少，又是比较大咧咧的男生，他沮丧地发现自己观察那么久还不如别人王老师不经意间了解得全面。
但没关系，他跟糯糯还有个秘密。
“回家再好好练练……嗯……去吧……”
郑云龙听着风吹到他耳边的窃窃私语，心里不禁嘀咕，这俩在教室门口商谋什么呢？
糯糯对蔡老师点点头，转身朝郑云龙小跑过来。
“大龙叔叔！”
郑云龙牵住糯糯的手，走向幼儿园门口。
阿云嘎在门口等了大概一刻钟才等回来这两个人，给糯糯先开了车后门问：“怎么有点慢？”
“糯糯不知道跟蔡老师在商量什么。”
“秘密！”糯糯说完就咯咯笑。
“这孩子还有秘密了？”阿云嘎笑着看向郑云龙。
“谁知道呢。”郑云龙耸肩。
阿云嘎把糯糯抱到安全座椅上，又伸出手臂装绅士：“请吧，这位先生。”
郑云龙打了一下阿云嘎的手臂，才笑着钻进车里。
随着阿云嘎绕过车子走向前车门，幼儿园门口的几个老师说悄悄话。
“诶，那是糯糯爸爸吧？”
“糯糯爸爸好帅……”
“小肖醒醒！但是郑先生刚刚笑得好可爱啊……”
“你还说我……”
“所以问题来了，他俩到底是不是单身？”
看透世事的王老师摇头：“我觉得问题还可以再简洁一点的哦。”
一旁的人问：“王姐，你看出了什么？”
“这个……不好说的啦。”
“幼儿园活动你来得及参加吗？”
“来得及。”
“那我就不去了？”郑云龙问。
“大龙叔叔～”糯糯抓住郑云龙的手臂撒娇，“一起去嘛～”
“对嘛，一起去。”
郑云龙对糯糯点点头，糯糯笑了。
郑云龙转头偷偷地呼了一口气，想象那个场面，有点头皮发麻。
“还要穿亲子装去！”糯糯说。
“亲子装？”阿云嘎看了眼后视镜问。
“老师叫我们穿的。”
郑云龙已经感觉不太好了。
“哎，郑云龙同志，别焉儿了啊。”
“现实太残酷。”
阿云嘎笑了笑，问：“租房打听得怎么样了？”
“还没找到合适的。”
郑云龙最近在打听租房消息，要给糯糯腾出一个儿童房，三室一厅，他俩一起承担房租也还可以承担。
打听来打听去还是没合适的。
“等会儿先把我送去剧场吧，我去要东西。”
“好。”
郑云龙走进排练室捡起桌上的谱子，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他的损友。
“你要搬家？”损友问。
“对。”
“你在你那不是呆挺久了吗，怎么突然想到要搬家？”
“不是家里有小孩儿了嘛，有点挤。”
“又来一个？”“不是，就是糯糯。”
损友转到郑云龙跟前：“你跟嘎子睡一个床不就解决了。”
“……”郑云龙不想理这鸟货。
“真的啊，经济快捷，都老夫老夫了。”
“我要强调第几遍你才记得住……”
“行，我懂，你俩的感情已经跨过爱情友情，在亲情的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了，对吧？”
“要铭记你说的话，啊。我先走了。”
“明天见，还有，我有个朋友要租房出去，我帮你们搭个桥？”
“好，明天见。”
已经没空在家里做饭了，他们就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回去第一件事是陪糯糯写作业。
现在的孩子作业都那么造作，动不动就要家长一起陪着完成，郑云龙都养成习惯先帮糯糯完成作业再做其他事了。
他把谱子放在茶几桌面上，帮糯糯脱了书包。阿云嘎站在一旁，心里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我也来吧。”他说。
“你先去处理你的事。”郑云龙赶他。
就连糯糯也说：“爸爸先去忙吧。”
阿云嘎哭笑不得，只得作势要走。
糯糯翻出文具盒、美术本和一大盒蜡笔，一样一样铺在桌面上。
“今天要画画？”
“对，老师让我们画画，明天交给老师。”
“那糯糯好好画！”“好～”
阿云嘎眼巴巴地看着他俩的亲子互动，内心无比凄凉，就只是因为最近两个月到处飞，他似乎已经被排除在日常外了。
“老师要你们画什么呀？”他不甘地问。
“爸爸你怎么还不去工作呀……”
完了，孩子大了不中留了，阿云嘎叹了口气。
郑云龙笑了笑，又问了一遍：“老师要你们画什么？”
“老师说，要画‘家’。”
“家？”
这难办了，郑云龙想把阿云嘎召唤回来。
阿云嘎自动走过来解围：“老师有教过你们怎么画吗？”
“教过。”糯糯甜甜地答，“而且老师还说最好让我们小朋友自己画完。”
郑云龙比了个ok的手势，阿云嘎就放心走了。
家怎么画？
按照一般套路，一定会先教他们画个房子，在房子边画几个小人，然后大树，然后花草，最好还画个太阳。
郑云龙还挺放心地围观。
糯糯先画了一个太阳，她画的很认真，几乎趴在茶几上。果不其然，她换了根橙色的蜡笔，画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屋顶，然后在屋顶下画了一个长方形。
她放回橙色，拿了绿色蜡笔画草地和草丛，没有画小花。接着她在房子旁边画了几朵蓝色的云。
最后她挑出黄色，却迟迟没有下笔。
“糯糯怎么不画了呀？”
“糯糯不会了……”
“还记得老师怎么教的吗？”
“记得。”
“也教一下大龙叔叔怎么画好不好？”
“嗯。”
糯糯半只手托着圆脸，拿笔点在天空上：“首先，要画太阳，因为太阳公公每天都出来很辛苦。”
郑云龙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要画最想住的房子，房子旁边画喜欢的东西。”
“糯糯喜欢小草和云朵？”
“嗯，糯糯最喜欢了。”
“然后呢？”
“然后就要画家人，老师说家人很重要。”
“家人啊……糯糯怎么不画呢？”
糯糯不说话，努着嘴看着自己的画，很困惑的样子。
“没事，糯糯先画一画别的。”
“但是明天要交。”
“额……”郑云龙茫然乎，茫然也。还是场外求助吧，这事儿家长来好处理一点。
他伸头叫：“嘎子？”
“哎——”
“快来帮糯糯！”
阿云嘎得令，哒哒跑到茶几旁。
“糯糯不会画了，你来指导一下。”
“嗯？我指导？……糯糯不会画什么？”
“家人。”郑云龙说。
阿云嘎也懵了一下，然后踱到沙发另一头坐下。
“……想好要画谁了吗，糯糯？”他问。
糯糯摇摇头。
“嗯……那糯糯想画谁呢？”
糯糯倔着不说话。
“可以再想想，睡前画完就可以了。”
“……不行，”糯糯有点暴躁地说，“马上就要画完了，老师说不能半途而废。”
嘿，这小倔脾气，阿云嘎无奈。他想了想，对糯糯说：“糯糯是不是有点想不明白啊？”
“嗯……我问了老师，老师说家人就是家里的人，”糯糯说，“但是爸爸你经常出差，妈妈在北京。”
阿云嘎与郑云龙对视一眼，郑云龙挑挑眉，领会了阿云嘎的意思，起身走开。
他再回来的时候，糯糯已经开始画了。
阿云嘎看到他也站起来，让糯糯先画着，自己则拉过郑云龙去阳台说话。
“你怎么解释的？”郑云龙问。
“我解释说，家人就是无论隔着多远、都会相互挂念的人，她懵懵懂懂的。所以我让她先画最想画的人，家人的概念，我想让她自己慢慢懂。”
“……你问了吗，她是不是有点想妈妈了？”
“没问，不过我猜有点。”
郑云龙感到有点无力。他不过是外人，小孩子想妈妈他也没办法。
“不过糯糯还挺有创意和观察力的。你猜糯糯画的是什么？”
“嗯？”
“夕阳下的蒙古包。”
阿云嘎还没观察好郑云龙的反应，糯糯就在屋里呼唤他们：“爸爸，叔叔，我画好了。”
阿云嘎觉得郑云龙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有无限深意，但郑云龙一句话也没说，走向客厅。
阿云嘎咬了咬下唇，也跟上去。
郑云龙看见画上画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爸爸、糯糯、妈妈，心里沉了沉，还是强打着笑容胡噜了一下糯糯的脑袋：“画得很好。”
糯糯仰头对着他笑。
阿云嘎捡起画图本，真心笑了：“糯糯，你画的有谁呀？”
郑云龙心里暗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听糯糯回：“爸爸、糯糯、和大龙叔叔！”
“这画的是我！？”
“人家糯糯画的多好，你眼神不好没看出来，”阿云嘎指着画笑他，“喏，中分长刘海。”
郑云龙摸了摸自己为新剧重新留长的刘海……他还以为糯糯画的是短发的妈妈。他自嘲地笑：“年纪大了确实眼神越来越不好了。”
“糯糯为什么想画大龙叔叔呀？”
“因为想给大龙叔叔礼物，糯糯以前都没有画过大龙叔叔。”
“mua，”阿云嘎拂开糯糯的额发亲了一下，“糯糯真乖。”
郑云龙站着犹豫了一下，也弯腰在糯糯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他转头时看到阿云嘎促狭地笑，心里却漾起了一丝暖意。
下
星期四，郑云龙跟损友去会见朋友，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约定的咖啡厅。
“不是我想刺探你们隐私啊，怎么你都收留嘎子他们大半年了才想起来要换套房子？”
“之前我忙巡演，后来他四处出差，这段时间才都有空。”
“嗯？那你们怎么分配房间的？”
“你管那么多？”
“龙哥，说说嘛，我好奇。”
郑云龙没好气地说：“我和糯糯睡主卧。”
“哈哈，嘎子阔气……”损友转念一想，“诶，不对啊，那你之前忙的时候呢？”
龙哥掩饰般地喝了口咖啡，损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弄得暴躁龙哥在线踹人：“我不在他俩睡主卧，我在嘎子就去客卧！”
损友笑个不停：“不是，大龙，你越来越有活力了，这是爱情的滋润……”“去你的！”——损友喜提龙哥再次爆踹。
接下来和屋主的交谈很顺利，他们一起去看了屋子，各方面都挺合适，只是屋主问到何时签约，郑云龙迟疑了。
“怎么，舍不得？”
郑云龙连白眼都懒得给：“不知道糯糯喜不喜欢。”
“天啊，大龙，你已经是女儿奴了。”
又不是我女儿……这句话堵在郑云龙喉咙里出不来。
损友问：“老张，你看？”
“我也有孩子，知道家长都想给孩子喜欢的，周末带孩子来看呗。”“不巧……”郑云龙摸了摸鼻子，“孩子幼儿园周末办活动，先拍两张照可以吗？”“可以。”
“话说嘎子怎么还没到？”
“我也没让他来。”“不错，很听话。”“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中途郑云龙接了个电话，然后面色尴尬地对朋友说：“额……那个……等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咦，你不说他不来吗？”
“他说等会儿接了孩子要去逛街买东西。”
“好吧，你们买啥？”
“我们要去买……你他妈问这么多呢！”
亲子装啊亲子装，真是愁人啊。郑云龙已经能想象嘎子会挑如何颜色靓丽的衣服，他俩大高个站在人群中间，何止鹤立鸡群，简直犹如孔雀开屏。
他们下了楼，就看到阿云嘎靠着车门站着，笑面如春。
损友微笑了一下，跟他们告别。
“房子怎么样？”“还凑合。”
“行。”“你就不问问具体的？”“相信你——可以回去再说。”
回去，他们现在可以一起回去，郑云龙莫名地高兴。
接了糯糯，糯糯一路上哼着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们一起去商场瞎逛，经过食品区，在阻止糯糯抱住一袋巧克力未果后，阿云嘎无语地看女儿躲在大龙叔叔身后。
“糯糯，家里还有呢。”
“这是新口味的，我保证每天就吃一块爸爸～”“不行。”“爸爸～”
阿云嘎扮白脸扮不下去了，给郑云龙挤眉弄眼。郑云龙接收到他的信息，却变作帮凶，笑着揽住糯糯的脖子，护着糯糯。
“行啊你俩……”阿云嘎绷不住笑。女儿越来越敢任性撒娇，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郑云龙笑着说：“来，糯糯，说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
“小坏蛋！”阿云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都是坏蛋。”说完他也揉了揉郑云龙的头发。
“糯糯才不是坏蛋。”糯糯扒着郑云龙的背跳，郑云龙弯腰把她背起来，他们这才去挑衣服。
挑的很快，他们没什么好争的，由阿云嘎挑出几套卫衣套装，他们任选一套完事儿。
还好不是死亡橙黄色系，大人一黑一白，糯糯穿上身上的套装跟个小熊猫似的，售货员姐姐被可爱得不行。
郑云龙指了指对方的黑色衣服：“怎么甘心这么朴素？”阿云嘎忍着笑回道：“又没必要扮年轻。”
回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把糯糯送上床，他们才开始讨论正事。
还是在阳台边，夜风习习，轻轻拨开郑云龙的刘海。
郑云龙一站到这里，就想到昨天阿云嘎的话。
那明显是试探，试探他对过去的态度。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一起去过草原，只有他们两个人。郑云龙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试探，他还是不敢妄动，或者说没有信心。
碰巧糯糯的那幅画美好极了，几乎画出了最美好的将来。
理想到有些不可能。
阿云嘎做出一次试探已经耗尽勇气，结果被女儿完全打断。
草原对阿云嘎有特殊意义，带郑云龙去过，就不再带别人去过，有点老派的坚持，不过这一点恐怕郑云龙也不是很清楚。
他们中间隔着很多年，那些年各有各的路，现在侥幸交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
他在晚风中开口：“房子具体怎么样？”
郑云龙点开手机照片给阿云嘎看，说了主要的优点和主要的缺陷，阿云嘎点评几句，还是问了：“你想不想搬进去？”
“……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吧，我想听听糯糯的意见。”
“嗯，也好。”
郑云龙习惯性揣兜想抽支烟，却想起自己几个月前戒烟了，只得手臂架在栏杆上，看着夜色思考。想不想搬进去？三室一厅，不会和谁挤在一张床上，也慢慢不再有亲吻的冲动。
郑云龙侧脸的轮廓如黑暗中的小山，线条里藏着沉重，阿云嘎看着他，习惯性地想把手放到郑云龙腰上，却犹豫不定地收回了手。
星期六很快到了，下午三点半他们准时到了幼儿园。
蔡老师在园门口守着，看到糯糯就捉住机会悄悄说：“糯糯，等会儿不要紧张，你一定能做得很好。”糯糯腼腆地点头。
“先回到爸爸叔叔身边去吧，去玩游戏。”
“嗯，蔡老师再见～”
蔡老师微笑着看那一家人走进去，耳边却没传来熟悉的八卦声。
“哎，你们怎么不聊了？”
“刚刚看到郑先生和糯糯爸牵着糯糯过来，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聊的了。”
“郑先生还是笑得好甜啊……我才觉得他也是个凡人，讨论别人的私生活好像不太好……”
“他们看起来蛮幸福的，很像一家人。”王姐说。
蔡老师略加思索，为自己当初精准的直觉点了个赞。
活动露天举行，各班集合到操场，先进行游戏环节。
既然阿云嘎来了，郑云龙乐得自在，坐在位置上休息，让阿云嘎带着糯糯去玩游戏。阿云嘎边玩游戏边跟糯糯班上同学的家长社交，几乎让全班家长都认识他了。郑云龙心里不禁笑他：不愧是交际花老班长，这么多年风范不减。
忽然，坐在他斜后方的一个妈妈跟他打招呼：“郑先生……”
“嗯？”他转头，是一个说过两句话的家长，“你好。”
“郑先生和糯糯爸他们……是一起来的吗？”
郑云龙笑而不语，点了点头。那个妈妈欲言又止，郑云龙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回了头。
就算解释，也没几个人会理解。这个妈妈的探问已经算温柔的，直言不讳的人有之，投来嫌恶目光的人亦有之。但既然郑云龙来了，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敢于承认现在他在与谁一起生活。
阿云嘎怂恿糯糯去拉大龙叔叔一起玩游戏，他们一起玩了三人四足，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名次，三人领奖时果然像大熊猫一样引人注目。
郑云龙对阿云嘎投向“你看吧我就知道”的目光，阿云嘎无所谓地耸耸肩。
游戏环节结束后，就是一个小时的小晚会，节目由各班小朋友自由准备。蔡老师过来领糯糯去后台准备的时候他们都吃了一惊，糯糯一点都没有告诉他们。
阿云嘎和郑云龙隐隐预感到糯糯会给一个大惊喜。
蔡老师把糯糯交给了另一个老师就穿越人群往观众席走。
他老早就想好了，糯糯的表演结束就立马把家属带到后台。不过他这么冒失地去，万一人家想在看糯糯的表演时偷偷紧紧牵手怎么办，他杵在一旁会不会让他们想牵又碍着他在场而不敢牵？牵了那他岂不是很尴尬？
以为自己碰到真的了的蔡老师一路上脑补了很多，直到走到不远处，决定糯糯的表演要结束了再去打扰他们。
他在人群中锁定那一对，糯糯爸和郑先生坐得很近，糯糯爸的手搭在郑先生的腰上，倒是没有牵手。
因为有点吵，他们说话都贴在对方耳边说话，神情坦然大方。
一贯在人前爱笑的糯糯爸此时笑得还更多一点，时不时看舞台一眼，郑先生凝视着糯糯爸，眼神只偶尔因为糯糯爸转头而侧开。
他们的神态亲昵而不狎昵，蔡老师想，怎么说呢，自然？他见过几对感情好的伴侣，结婚好几年后就会这样自然。
主持人终于报幕了：“草原上有悠长的歌，儿女心里有无限的感恩。接下来将由向日葵大班的小朋友艾吉玛，为我们演唱一首蒙语歌——《父亲》。”
蔡老师替糯糯紧张起来。这首歌糯糯本来就会唱，但是之前跟伴奏还有点问题。
糯糯会唱数首蒙语歌，而且懂得大部分歌曲的意思。但糯糯有点害羞，也知道别人听不懂，就很少在人前唱。蔡老师无意间发现了糯糯在哼陌生的旋律，问了才知道糯糯的这个隐藏技能。
他鼓励糯糯报名表演节目，帮糯糯弄伴奏、陪着练歌，也是因为实在喜欢这个孩子。
糯糯本来不太想参加，但是说到可以给爸爸一个礼物，还是报名了。
蔡老师望向糯糯爸和郑先生，郑先生凑到糯糯爸耳边说了几句话，糯糯爸点头，然后他们不说话了，两个人的肩头一前一后贴着，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
糯糯居然不是很怯场，似乎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们，一直看着爸爸的方向，比较完美地完成了表演。
全场掌声雷动，蔡老师挤进观众席去叫两个人。走近了，他的视角只看见糯糯爸的脸，糯糯爸眼睛里泪水打转，但是表情却是笑着的，跟郑先生对视说着话。
蔡老师走到他们面前，发现他们的脸原来靠的更近了，郑先生小声说了什么话，糯糯爸笑得更灿烂。蔡老师又觉得他俩像两个初恋的爱人，这么舍得甜蜜、旁若无人。
“糯糯爸爸？”他还是得出口打破他们的结界。
“嗯？”糯糯爸转头。
“我带你们去后台吧！”“谢谢老师，我俩正想着去呢！”
蔡老师笑着说：“走吧！”他注意到他们还是没有牵手，但是糯糯爸的手臂始终放在郑先生的背上。
阿云嘎心里被填满了，他第一千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蔡老师说话之前，郑云龙说了一句，“我都没哭，你可千万别哭啊”，他看到郑云龙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温柔的水光，不禁笑容更深了。
那眼里有他。
之后他们跟着蔡老师快速跑向后台，正赶上穿着表演服的糯糯被老师牵着往人群外走。
糯糯看见他们非常激动，挣开了老师的手。阿云嘎看着糯糯飞扬的衣角，心中也非常激动，手臂从郑云龙背上滑下来，郑云龙捏了捏他的手。他手臂微伸，准备接住孩子。
“爸爸——”
糯糯边叫着边跑过来，然后最后时刻转头紧紧抱住了郑云龙的腿。
她亲爸：？
糯糯不会还记着两天前的仇吧？
郑云龙大笑着蹲下身，边说“我可以因为这个笑你一辈子”边圈住糯糯。
糯糯把头埋在郑云龙的臂弯里，怎么也不肯抬头，哄她夸她反而起反作用。
郑云龙把糯糯抱住站起来，对阿云嘎笑。糯糯还是不抬头，阿云嘎左看右看，才意识到小孩子害羞了。
阿云嘎无奈，不能一个抱，那一起抱吧。
蔡老师看见阿云嘎揽住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觉得他们真像一家人。
活动后，他们都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家里，糯糯睡前不好意思地接受了爸爸的两个脸颊吻。
她问：“等会儿爸爸和大龙叔叔可以一起陪我睡吗？”
“嗯，宝贝儿你不是觉得挤吗？”
“不挤～”
阿云嘎看向郑云龙，郑云龙答应了，糯糯终于肯闭上她的眼睛。
阿云嘎和郑云龙还得洗漱，不过洗漱之前他们不约而同地躺坐到了沙发上。
“特么的，今天累死了。”郑云龙说。
阿云嘎连附议的力气都不想花费了。
郑云龙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把手机甩到一边。
“是什么？”
“屋主来问了，到底要不要租。”
“要不要租？”
“你觉得呢？”郑云龙看向阿云嘎。
阿云嘎咧嘴笑。
郑云龙试探：“那先这样？”“嗯，我也觉得，搬了麻烦。”
躺了一会儿，郑云龙看到茶几上忘记收的谱子，想起来明天要用，挣扎着起了身去蹲到茶几边整理，捡起来他发现最后一张谱子背后居然画了一朵红色小花。仔细看了，是蜡笔画的，难弄干净。
“这……糯糯画的吧？”
“哈哈哈，不行，我没力气笑了……”
郑云龙拿着谱子拍了一下身后的阿云嘎，又看了一眼那朵小花，知道糯糯是好心办了坏事。他转头看向阿云嘎，阿云嘎的笑容已经变成微笑，半躺着，把最柔软的一面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郑云龙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很像家人，而且日后，也能变成真正的家人。
路很长，山高水远，但走的过程会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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